［龙］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背上插着无数的长矛与箭矢，黑色的血缓缓淌出。被神所宠爱的强大的龙族竟如此狼狈地被人类的枷锁囚困着，若让同伴知道了，一定会耻笑我。在族中的地位大概也会下降吧…

连呼吸都倍感艰难的红色的龙无力地想。

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被囚禁、这么做又为了什么……不过听着城外的吵闹，真的很想扇动翅膀，用龙之吐息熔化掉那些恶心又肮脏的人类。

突然，城门打开了，进来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类……他和我一样，都快要死了。

人类都是一样的。他们因惧怕龙族的强大而憎恶我们，恨不得抹杀掉世上所有的龙。这个人类也不例外。他惊讶地说了句“龙？”，然后将巨大的长剑放下，在我的身边绕着走，剑锋拖过石板发出刺耳的回响，那双混沌不堪的眼里满是对龙族的憎恨。当他大吼一声高举着长剑要杀我的时候，我不禁嘲笑他：

‘哼，要就拿走我的命吧。但是别想沾污我的灵魂。’

他惊讶地看着我，就像是根本没想过龙会说他们的语言。

他沉默了一会后，大声地问：

“你有活下去的意志吗？！”

‘…什么？’

“交换‘契约’吧！我不在乎自己会死，因为你也会跟我一起陪葬！……所以，回答我！是‘契约’还是‘死’？！”

他身上的血像下雨一般落下，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。

虽然是那么肮脏，可求生的意志却不会输给任何生物。我的心头不禁因此而颤动。

‘好吧…交换“契约”。’

接着，我们各自拿出了自己的“心脏”，将两者放在一起……顿时，我和他都被光芒所包围，力量就像泉眼似的不断涌出，我大吼了一声，挣脱了枷锁……我和他都得到了重生的力量。我背着他，飞上空中，尽情向地面的人类喷火。

当战斗结束，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，舌头上的纹章便是“契约”的证明——他的“声音”作为“代价”而失去了。

‘契约的代价，就是你的声音。’

我淡淡地对他说。他有点惊愕地看了看我，然后表情又恢复了平静。

‘不过，“契约者”之间，是可以自由沟通的，正如我现在能听得到你的“声音”。’

他没有回应我。

尽管我和这个人类成了“契约者”，可并不代表从此我们就会相亲相爱，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。事情结束后，再分道扬镳也未尝不可。

怀着这简单的想法，我开始了和他并肩作战的日子。

可……我低估了“契约”的力量。他的“声音”只能籍由我代为表达，而我无时无刻都能听到他的“声音”——父母双亡的悲痛、妹妹的目光、朋友的叛离…一个曾经幸福而温柔的人，因此而变得孤独——孤独转化为痛苦，痛苦油生成仇恨，仇恨吞噬了理智……我身边的这个人类几乎已经失去了作为“人”的思想。

我们开始遇到各种各样的人。

契约对象几乎失去生命的神官长、羞愧于自己的不齿喜好的修道士、对孩子有不正常的“爱”的女精灵、心怀深深自责的无法再成长的孩子……

然后，渐渐地，我开始…在意与我一起的那个人类。

‘试着为救人而挥舞剑吧。’

当我这么和他说话时，他恨惊讶，我也恨惊讶——我竟然在关心一个人类？天大的笑话。

曾听说过一个故事：一头龙在森林里偶遇一个男人，龙由于某种原因，和男人立下契约，龙化为最强的刃，而男人从此成为了英雄。龙此前从没见过人类，也不喜欢人类。然而它却将自己的力量奉献给对方…我从来都认为那头龙一定是活腻了，但是现在，我猜想：或许它是被什么触动了吧，所以才会……

而我，一定也是被什么所触动了吧。

我开始引导他、试图让他变得不那么疯狂。尤其是当他彻底失去了昔日好友时，我便觉得自己更无法放下他。

即使要我承受同伴吐出的龙之吹息。

面对杀害至亲的凶手而失去理智的他，惊愕于我为他挡下龙之吹息。他第一次因不知我的名字而慌张，脸上的表情就像我在山谷里见过的迷路的孩子般。

那之后，他开始变得温柔——至少在我看来如此。虽然杀敌时还是那么疯狂，可每当他倚靠在我身旁时，我感受到的，是他从未表露过的平和……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“温柔”。

休息时，他倚靠在我身边。清洁装备时，他还是倚靠着我。天气变得寒冷时，他依旧倚靠着我烤火。我自知龙族没有体温，总是忍不住问他：没关系吗？他总回答我：没关系。

当世界失去了封印而即将崩溃时，我决定成为新的“封印”。

神官长将咒文刻在我的身上，灼烧的痛楚让我痛苦地大吼了一声。一直抱着我的脖子不肯离开的他一脸痛苦地看着躺在地上喘息的我，白色的光点在他的眼里闪耀，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。

‘没关系的，Caim…’我努力抬起头，看着此时显得无比弱小的他：‘我…想要守护这个世界，为了你……’说着我蹭了蹭他的手。他摇晃地站起来，怔看了我许久，然后别过脸——一颗透明的泪珠落下。

‘我第一次看到你哭呢…’

忽然我觉得很想笑。我仰起脖子，身体开始消失，渐渐变成光球……作为新的封印，开始守护这个世界。

临走时，我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——

‘…吾名为Angel…这是我第一次、也是最后一次，将我的名字告诉人类……Caim，请记住吧…。’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［王子］

留下了名字，它便成为了封印。

神抛弃了附身的孩子、妹妹与朋友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、曾一起作战的同伴几乎都死了……

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丝温暖的心，再次变得冰冷。

我开始带着Manah四处游历，让她知道她的任性为世界带来了怎样的痛苦。不管她怎么吵闹、如何哭喊，我都要这么做——我知道的，这是迁怒。因为她的关系，Angle成为了“封印”，因为她的关系，我的家人、朋友才会不幸死去，因为她的关系，我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说话，因为她的关系……

Angel因为封印而承受了巨大的痛苦，龙族的不屈使它企图挣脱封印，每日每夜我都听着它的怒吼而眠，亦因此而醒。——渐渐地，我的精神也变得涣散了。一直被我软禁在身边的Manah，终于在某个夜晚，刺伤了我的左眼逃走了。这种疼痛与愤怒使我坚定了一个念头——解放Angel。

我开始变成行尸走肉。为了生存下去而隐藏姓名、再次成为佣兵。当我了解了只要击溃封印骑士团，面前便再无路障时，我便开始了疯狂的攻击——曾拯救了世界的英雄沦为了杀人鬼。2年、5年、10年……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，时间像急行的军队匆匆而过，又像母亲哄孩子入睡般缓慢……除了对Angle的思念，我的心里什么都没有。

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，我遇见了另一行企图破坏封印的人们。而带头的少年，竟与另一只蓝色的龙同行——它是当年的黑龙。但是我已经无力再向它复仇，也无意与少年战斗——这孩子，与我的妹妹，有着密切的血之渊源。蓝色的龙这么告诉我。

可讽刺的是……这孩子和Manah在一起。他的心已经完全交付给对方。

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……

Angel……

“为什么当年的英雄不惜毁了世界都要这么做？”

Angel……

“当年我因为胆小而逃了……不过这次，我再也不会逃了。”

Angel……

“不要！不要！妈妈，妈妈！原谅我！原谅我！我会做个好孩子的！所以请你爱我吧！”

Angel……

‘…人类……毁灭…！只有…某个…某个人……！！’

没关系了，已经不用再害怕了……我知道你很痛苦…我来了，别怕……

“Caim！别过去！它已经认不出你了！”

痛苦并不会永远遮蔽你的眼睛。想起来吧，Angel……

‘…Cai…m……’

对了……没错，我是Caim……

‘小鬼，他要我转告你，请你打败那头红龙。’

“！…为什么？他们好不容易才见了面…”

‘对他们来说，这样做最好。’

“……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
少年悲伤地看了我一眼，然后跳上了龙背。

那个时候我已经注意到少年戴着的饰物，就像Legna所说的那样，这个少年……

想到这我不禁苦笑。算是我还给你的吧，Furies……

我盯着在空中与少年苦战的Angel，看着它坠下。落地的瞬间我感受到它巨大的痛苦，也为它终于能平息怒气而欣慰。

Angel趴在地上，在艰难地喘息着…就像我当初遇到的它。

我走过去，抚摸那久违的鳞皮。

Angel……听到了吗？不用再害怕、愤怒、伤心了……我就在这里……

Angel低鸣着，似乎连叫我名字的力气都没了……接着它的脑袋重重地落下，身体开始被熊熊的烈焰包裹……Angel，你不会在那个世界孤独的，因为有我在……

—Caim…你来了

—Angel…

—为什么…解放了我，这个世界…

—没有你的世界，不要也罢

—…你这笨蛋

那么…可以了吗？

—嗯、走吧，我们一起…

从此以后，王子与龙永远幸福地在一起。

ＥＮＤ

——2007.8.